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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蕭麗紅的《千江有水千江月》最後一句話稍作修改的 dannyboy 說:「將算術老師給我的痛苦,將它還天,還地,還諸上帝。」我,卻想對初中那個在我離開校園後,從苛刻尖酸、罵人諷刺不帶髒字的女人,變身為婚後溫柔婉約淳厚的婦人的數學導師說:「將妳給我的痛苦,將它還天,還地,還諸不管哪方神明。」雖然,曾經再見我的她,眼裡滿是愛憐子女的一派真切;但她也許知道或永遠不知道,面對著她一掛客氣微笑並寒暄關切的我,心深處埋藏的那些她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是多麼傷害與腐蝕,那化學式內化而後異化。不過,現在的我,是終於能手捻蓮花、釋然地說:原諒,雖然可能她不覺錯,雖然可能正直師與敏感生之間,本來就存有一界模糊灰色地帶,那是個是非論斷不清的一片輕潑墨然。

故事 • 過去的事(原文請點,並請原諒我的 highlight。

Dear 阿祥:

看到你的中學國文老師竟然循著部落格找到你,讓我再次感到網路天地的奇妙與無遠弗屆,不亞於上次我的系主任在另一個網站找到我的意外想要驚呼之感。再者就是替你高興,遇到了一位好老師;你知道,這是多麼幸運的事嗎?因為,老師的一言一行,往往對學生造成莫大的影響與衝擊 (或好或壞)。

 

 
看了雅玲老師的回應,我從書架拿下郝明義的《故事》。他也在韓國出生長大,而且患了小兒麻痺;不過他除了有母親的關愛與保護,也跟你一樣幸運,在求學期間不斷碰到貴人,像是小三要他寫作文的侯老師、幫助他建立自信的劉校長,當然還有對他影響至深的池老師。郝明義在書末提到,成長過程受益最大的因素之一是老師。讀了我也很想像書中的一個人對他說:「你運氣太好了。」 

我與郝明義差不多同一世代,他在南方的港口釜山,我在車程兩小時以北的大邱,我們都在華僑學校讀書。不過,我的運氣就沒他那麼好了。我從小就是個非常敏感的小孩,極其在乎別人對我的評價。如果接收的是負面訊息,我會把那件事棄之如敝屣,不再理會。初中一年級的時候,上英文課,練習寫草楷。結果有一天,英文老師在課堂上當著所有學生對我說:「徐成德,你的草楷寫得很難看呢。」從那天起,我就沒有再嘗試寫英文草楷,所以到今天我只會寫小楷。每當別人誇獎我的英文小楷寫得工整,我就會 (現在可以釋懷了) 對他們說:「你應該看看我寫的草楷。」是這種敏感、寧為玉碎的個性,讓我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做出了影響我一生的決定。

小學的時候,我的功課一直很好,總是在一、二名之間徘徊。老師把我跟另一個跟我爭一二名的女生排坐在一起,不時對我們兩人說:「這次誰會是第一名啊?」這個光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改變了。那年,我患了傷寒,每到晚上就高燒不退,或是「打擺子」。如此病了整個學期。後來經過父親的中醫朋友悉心治療,終於痊癒,只是三年級也結束了。

秋天開學,父母要我留在三年級讀,我打死也不肯,執意要升上四年級。說也奇怪,我的父母家管甚嚴,但是不知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就輕易讓步,由我去讀四年級 (或許,他們過於相信我的智力了吧)。那學期的期中考,我的算術考了八十六分。以前,我的分數從沒有低於九十五。記得那天捧著考卷,衝回家撲在媽媽懷裡嚎啕大哭。只是好面子的我,決不考慮「留級」,咬著牙繼續讀下去。從此,數字就成了我的陰影。到了五年級,終於成為我的夢魘。

五年級的算術老師超愛打人。每每上課的時候,他會出習題要我們作,之後開始核對答案。錯的人要站起來,準備領板子。那天不知為什麼,最後一堂課還在上算術,作習題。我的左手已經紅腫起來。最後一題,那個一直考第一名的女生也站起來了。我暗自叫好。終於也輪到你了。結果,算術老師看她一眼,說:「各位同學,快下課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突然一股憤怒、怨恨,從我裡面升起。放學後我沒有回去。我坐在課室裡放聲大哭。哭老師不公平。哭自己很爛。從那天起,我把學數學的門關上,鎖得緊緊的。到了初中,雖然有起色,但是高中開始,數學於我已經是天書,壓根兒聽不懂。上課的時候乾脆看起小說,考試的時候寫個名字,等個二十分鐘,再繳白卷,怕太早走人,引起老師震怒。學期成績全部靠其他科目來打平。

一直到今天,我的數字觀念還是很爛。然而,早已經不是慘綠少年。人生苦短,為了一個數學老師的小小決定,我竟然作出關係了我整個人生的決定。值得嗎?當然不!只是人生無法重來,過去無法挽回,也就坦然面對,無須對著灑在地上的牛奶悔恨不已。繼續上路吧。

黃樹林裡兩條路,而我──
選擇了較少人跡的一條,
使得一切多麼地不同。(Robert Frost)

阿祥,下次去彰化,千萬要鼓起勇氣敲雅玲老師的門。因為,你是個幸福的學生。至於我,那些怨恨與憤怒也早已隨著歲月的修為煙消雲散,如今只是當作一件過去的事提起,也學會Miroslav Volf在《記憶的終結》(The End of Memory) 這本書所說的,如何在這暴亂的世界中「正確地記憶」(remember rightly),同時不受其轄制。不過這已經是另外一個話題了。沈葆禎在延平郡王祠的對聯上寫著:「缺憾還諸天地」;我則將蕭麗紅的《千江有水千江月》最後一句話稍作修改:「將算術老師給我的痛苦,將它還天,還地,還諸上帝。」

dannyboy


不過這樣的初中往事,也就間接讓我對不起了高中那出了名愛笑、個性好又因為愛跳土風舞,走路總精靈式蹦跳的數學導師。前日與高中至交相聚的時候,秋一句不經意的「柳應該很驚訝你是我們班第二個『攻博』(這詞是我自個兒改)的」,讓我猛地想起這一連串。想起柳看我總笑意全失、無奈皺眉地問,卻怎麼也無法相信一個進來第二高校的小女娃數學資質可以這麼小學不及,逢補考必出席,逢寫卷必放空。我應是柳當時教學歷程唯一的缺憾。這般辜負,青春無敵相信文藝可以戰勝數碼的年少我,怎麼又是走進了是非論斷不清的一團迷霧?一個陽光熱情的數學教育推廣者,面對著一個始終畏縮藉口舊時傷痕的游離份子,無以名之其究竟為何拒絕光燦燦數理殿堂,挫折塗地,都似是冤冤相報。

再回到跟數字相關的地域,已是十年後。再次遇見一個好為人師的王,而他興致勃勃地為了我的攻博而在下工後重披統計天王道袍,面對這個小學不及程度的「所謂學生」,盡己所能地壓縮無情流逝的出國前時光。以往對其身為上司的不同見解,變成了對師長的「一日為師」論點,加上那兩句「運命而生,命運而活」與「方為良師,堪為益友」的提點,統計它還是方法,我卻已經不是我,破除心障確已是萬佛朝宗之大恩大德。方為良師,堪為益友,說得這般懇切,但總覺得身邊益友也許算眾,而益友進階版之良師尚少之又少。

換觀點想,若某人已經成為某人的老師,卻沒有辦法領會自己對其學生的影響,仍以自我為自我,而不依生性而適性?孔子,我真的突然覺得你當時做的事很偉大(你的因材施教應該不是能力分班的意思吧?囧)。呃,猜是東西差異;該努力啃西洋教哲了,暫不敢蜀犬般亂吠。

不過這兩天對維基這段編目:

孟子認為人性本善,曾說:「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認為「善」的本質分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是為「四端」。且認為人之所以不善,是因為受到私欲所矇蔽,孟子認為人應該放棄私利,保存仁義。

倒是特有感觸,說到良善本意,想到那些我指名傷害我的,是真為傷害我而目的性傷害,或是因為私欲矇蔽?口舌逞快之欲?或其他欲求不足而轉嫁?是個可以好好思索的...喂...要思索的是研究問題啦!'Studies First,' Go 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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