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ologue-ing Chris

有河開店至今大約一年半，因為虧損太多，已經面臨休業與否的抉擇，在今年十月店租到期之前，就必須下決定了。

這種慘況已經持續很久，照我看來有河簡直是萬無生理，所以說這篇文章也早就該寫了，但是卻遲遲無法動筆。第一個原因是，我們擔憂消息發布之後，接到沒完沒了的關懷。說真的，一年多來我們收到的關懷實在太多了，給我們的建議也太多了，但是我必須很抱歉地說，大多是關懷有餘，可行性不足。

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很不希望這篇文章成為網路上沒完沒了的"哭窮"文章又一篇，但是，既然我在開店以前就立志要紀錄開書店的大小事，那麼，現在如何能不提到＂窮＂呢？應該是超過所有人想像的窮。不僅僅是沒打平，而且是虧損，不僅僅是虧損，而且已經欠了一屁股的債。所以我已經開始接稿子畫畫，希望能貼補這個黑洞，目前還不知道是否能夠貼補。因此最近的非假日（週二、三、四），來書店的朋友們應該會發現，只有686一個人看店。

以前在上班或者是做SOHO族的時候，我也常認為自己很窮，不過，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來以前的我和現在比起來，居然可以算是＂有錢又有閒的＂。現在的我真的是沒錢又勞碌，極度省吃儉用，以上個禮拜四天沒出門的情況來說，四天中只花了伙食費一百零幾元（當然也是因為家裡存有家長贈送的粽子及水果一大堆的關係）。所有的時間都在忙，沒有休假，更別提創作了。

我和686也經常互相以＂窮＂這個字眼大開玩笑。比方看見住家附近新開了一家火鍋店，很想去吃但是太貴就放棄了。在這種遺憾的心境之下686突然福至心靈，宣稱火鍋店有新開幕大優惠：「打烊後的ㄆㄨㄣ吃到飽，免費！」我聞言大樂，認為這個優惠實在太適合686了，馬上為他取了一個新的筆名：「豬向ㄆㄨㄣ！」（抱歉我又拿鯨向海的名字來用了）總之倆夫妻為此狂笑了一陣，也再一次領悟到，笑話與悲劇總是有很大的交集。

又有一次，我們在家裡看了＂查令十字路84號＂（台譯＂迷陣血影＂），看完之後我問豬向ㄆㄨㄣ，呃，是686：「為什麼人家的書店都可以開那麼多年？」686立刻說那又怎樣：「我們可是最有名的短命書店呢！」

襪靠！最有名的短命書店，還真是響亮的稱號呢。

當然我們也不是每天都這麼自得其樂，我們也經常沉痛地自我反省：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呢？結論卻出乎意料之外的簡單，那就是：「因為我們是笨蛋。」

開店之初有好多朋友苦勸我們不要做傻事，他們全都誠懇地告訴我們，不管是從規模、地點還是經營方向來看，毫無勝算！但是我們根本不理，簡直就像被什麼魔神附身，不由自主地，朝著這個毀滅的方向勇往前進！！現在想來，我們就像塔羅牌裡面的笨蛋牌：一個盲人騎著瞎馬，手上拿著一枝艷紅的玫瑰花，臉上正無比陶醉地嗅聞著花香呢，絲毫未察覺，腳下的座騎下一步就要踏進萬丈深淵了。

有沒有這麼慘哪？！你看到這裡可能要這麼問，嗯，到底有沒有這麼慘呢？一時也難以說個明白。

如果能拋開習慣性的衡量標準（比方有錢有閒），這樣笨蛋的行為依然是值得嘗試的。除了欠了一筆可怕的債之外，誰能說我們一無所獲呢？這一年多來，好心到你不敢相信的許多朋友們，不斷地以各種方式支持我們，我認為，光是認識了這麼多好朋友，開書店就夠本了。當然還有，我在露台上曾真心愛過的幾隻美麗或雄偉的野貓們，我會一輩子記得他們的。以及其他，在開書店的過程中學到的各種你不敢相信的東西，它們無以名狀，難以對他人描述，但是點滴在心裡，對我產生了極為強大的作用，雖然你很難說，這到底有什麼用。

那麼，總之，事已至此，書店究竟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呢？這點我和686的意見不同，我傾向今年十月房租到期的時候，就要乾脆地關店大吉。因為書店開到這種地步，可見我們是失敗的，好吧如果你認為失敗的定義太模糊，但至少可以確定，我們是不符合市場需求的。我經常看著有河的招牌，幻覺那上面已經蓋上一個顯赫的標記：ＯＵＴ！所以何必苦撐呢？夢幻書店如果繼續苦撐，說不定就要變成噩夢書店了。但是686卻希望不計後果，再撐一年。（由此或許可以推斷，我在笨蛋中屬於樂觀的失敗主義，686則是笨蛋中最慘烈的浪漫主義？）至於最後的結果有河會不會撐過今年呢？大概要看我這次接到的圖稿到底能不能貼補虧損了。

最後我也要再次囉哩囉唆地提醒大家一件事，這一年多來我們已經聽了太多改善書店經營的意見了，有些可以參考的我們會放在心上，其他的，比方多擺桌椅賣咖啡、邀請名人辦活動、或者在門口做霓虹燈吸引顧客之類的，就不用再說了。(((我們聽了至少兩百次了啦)))，除非有絕佳的意見───比方你可以提供某個風景優美、地方寬闊、免租金的店面───否則請大家就當作是看一篇記述書店近況的文章就好了，不需要做無謂的感傷，因為我們開書店的期間雖然很窮，但是很快樂，應該是這輩子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