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診所,我讓年輕的孩子看了。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如果沒有遺忘的體質,努力或強迫遺忘的過程,也是一種對腦的損傷。所以我不忘,我選不忘。
前幾晚,一個好姐妹的家裡,電視播著照護的最好方式,我瞪大了眼,讓想起你的淚水往鼻子去。我看得仔細,把後悔莫及吞到肚裡,想著未來要好好用這些方法關注所愛的人。
而今晚,果不其然地,一個久未見朋友聊到最後,還是會提到你。
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忘記不了過往的我,所以就要比較辛苦地 moving on 著。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誠如娘。雖然我總狠心地用一些方式,提醒她,這一場匆促的失去。提醒她,我們要一起,不要遺忘。
回到家,又往你房裡坐去。
上回翻找出來的,是你床邊那一盒我歷年送你的書、卡,你最後寫給我們的信,和停在七點三十六分的你的鐵灰色的久未戴的錶,正是你在仁愛離開的時間。我讀著你越寫越草的字,是我看不懂了或是我的眼淚讓我看不見了,我走往樓上把找到的那封信給娘看,讓娘把它打出來,同以往娘幫爹打字的過程,讀到你寫自己流淚,我也顧不得他們說不要再流淚讓你牽掛。往樓下走,把錶放在書桌上,那張你第一次替人看風水拿了紅包就花了買給我的書桌,抽屜長年放太多東西而陷落,本來想自己花個幾千塊而已換了個新,現在,卻再也不想換的。
今晚,我翻到了你不同於以往年,只寫了各個醫師預約的 2010 年曆,每一週的這天,Dr. 徐,那天,Dr. 丁,這天,Dr. 楊,那天,Dr. 蕭。九月九日,你寫的就是 Dr. 蕭,你以他為傲的副院長 Dr. 蕭,他那天是出現和你見面了,卻是來告訴我們「DNR」,那是這 2010 年曆上你留下的最後一個備忘註記,我忍不住還是翻看了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知道看到會是什麼,但仍不爭氣的又淚奪眶。
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我永遠都會一直複習我跟你的一切,我不要忘記。
現在每天早晚上香的時候,我會跟你說許多話,甚至其實是代替你跟我自己說許多話。尤其是每天都要一直告訴你「對不起」和「謝謝」,這些以前總沒有習慣說出口的話。還有不時地告訴你,從小時候好可愛的我到大了的我,都還是很愛你,都有個你希望的特質,是值得你驕傲的,是你留在這個空間的你。
你最後那一場演出前幾小時,他們幫你換上我們挑的蔚藍色西裝和顏色搭配的領帶。替你扣上最後那顆釦子,不小心碰觸到你冰冷的身體,我顫抖地對你說:「把拔你今天好帥,真的好帥」。上場了,大家都來了,你想念的、你熟識的、愛你的、敬你的。硬是壓下哽噎的我,在你那位硬是熱心要替我們陳述你的故事的朋友後,對大家說:「早上我們帶把拔出門,我回頭對把拔說,我們離開仁愛了,終於可以永遠離開仁愛了。把拔愛自己是熱鬧的目光焦點,謝謝大家來成就把拔最後這場演出。」,你的小學同學事後來我耳邊說我讓他好感動。我回頭看著你,心裡說是你讓我這麼勇敢堅強,而他們感受到的感動,只是我對你的愛的千萬分之一而已。(對了,我有寫信跟 Dr. 蕭致謝,也請他代謝照顧你好久的仁愛醫護們,解釋當時說話也許唐突沒有周全。你不要擔心,我能去做的我都儘量地圓融去做了。要對我們放心!要對我有信心!)
天冷了,想起了我幫你在巴斯買的蘇格蘭毛衣和灰色毛手套。
我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