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整理久未翻動的抽屜般,傅月庵這篇跳上了眼,在似是躲避一切的現下。這兩天,半夢半醒都會想到 2004 那年帶(誤)著老娘到英法的一場旅遊,順勢參加一個學費仍沒還清的碩士學位授予典禮。倫敦,也許是 Costa,也許是 Nero,我們進去休息取暖,當時的娘,還沒有睡眠困難,是可以攝取含咖啡因的液體的。整個點心櫥窗,琳瑯滿目的異國文字和陌生甜品,娘對著我說:「妳不是喜歡吃那個一圈一圈的麵包嗎?上面有葡萄乾的。」一旁的我不耐地回著:「又不一定要吃那個。」當時,只因為去了幾次咖啡或茶店,跟著愛吃 pain au raisin 的狗哥點著,娘記性很好就放在心上了。此刻想來,熱淚盈眶。被男女愛沖昏頭的那時的我,現在若再帶著娘,也許會是解釋著櫥窗裡的糕點,讓娘真的是在體驗我曾幸運經歷的外地生活。
倫敦地下鐵坐過兩次就把途經站名記得一清二楚的娘,也是在緬甸學過標著萬國音標的英語的,雖然不像大學就是外文系的爹。相較於近來憔悴的娘,狠狠瘦了十公斤;即便旅行途中我們總爭吵,但卻總是笑臉迎人、容光煥發。因為跟爹長時以來的冷戰,以捍衛母親和女性為名,和娘也幾乎是什麼都說(以一種解放她思想與人生的姿態,想來有些好笑),什麼都講,什麼都吵,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也過分在意;也就忽略了娘也是個女人的敏感,還誤以為她開明獨立,也忽視了她五十多歲那年代的女人的傳統包袱印刻的惆悵。
若她還是像以往收集我幼時上報文章做剪報般,讀我的文字,透過這一個個字,知道我對她在我高中時她坐在房間床角那場哭泣,懊悔不已。如果那是除了外婆家庭教育之外,造成娘對於錢的價值觀堅持,那麼我希望命運幫助娘把那些經濟的不安輕輕放下,不再怨懟現在體弱不堪的父親,不再牽掛國國和我兩個「大」孩子,因為國國是這麼可以獨當一面了,而我將會將自己人生好好 tidy up。新的一年,讓娘可以開始進入平穩安靜的生養休息。
那條閃閃發亮的咖啡路
文/傅月庵
我喜歡上海,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到處有咖啡廳。我習慣喝茶,不太喝咖啡,卻一點不妨害我對咖啡廳的喜愛。咖啡廳彷彿有一種自由,點一杯咖啡或茶,你便可以 自由自在的看書寫字聊天沈思發呆,甚至趴下來小憩片刻。城市有了咖啡廳,就多了一絲自由,或者,悠哉。文化也從小茶匙輕輕攪拌、泡沫慢慢搖晃的卡布其諾裡 冒出頭來了。
台北的咖啡廳,五○、六○年代,驟興於城中,「田園」和「明星」是音樂、文學啟蒙之地,培養了一整代的文藝青年。詩人、舞者、小說家、音樂家……,因之而起。1984年,白先勇寫作《明星咖啡館》,追憶逝水年華,等於替那個時代的咖啡廳下了註腳,定了風格。
九○年代,台北到處是咖啡廳,台北人喝起咖啡更講究:咖啡產地、研磨方式、開水熱度,怎麼泡,如何喝,都成了一門學問。有家咖啡廳,乾脆以一杯1000多元的「極品」為號召。該店雖不至門庭若市,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好像也還沒有倒閉。台北人愛喝咖啡,到了這種時候,大概已是不爭的事實了。有次跟朋友抬槓,台北市區,到底找咖啡喝還是上7-11容易?兩人抽點了幾條街,結論是,喝咖啡,便利起來,不輸7-11!
直到今天,台北最具特色,也是人文薈萃的一條咖啡街,當屬溫州街了。溫州街位在台北南區,路不太寬,卻很直,橫跨兩個街區,少說也有一二公里。靠北那端近台 灣師範大學,相對靜謐;南邊這段,與台灣大學毗鄰,格外熱鬧。書店、教堂之外,就是咖啡廳了,最盛之時,多達十幾家,店名俱俱不俗,信手拈來,如:雪可 屋、羅曼、耶荷、朱利安諾、挪威森林、Lane86、帕多瓦、L`amour、所在No Where、人性空間、浣花里……。這些店普遍有個特色,消費不太高,咖啡不難喝,多半還兼營簡餐。於是,教授學生課外討論,編輯作者校對文稿、朋友約會聊天,讀書會、講座都選擇在此舉行。人越聚越多,氣氛越來越對,不少文化界名流,乾脆住到附近,閒來無事,帶本書喝咖啡去!
咖啡街近台大,台大是台灣各種思潮的發源地,巷弄轉角地下室的唐山書店,二十餘年如一日成為各種地上地下人文書刊雜誌的總匯,巷尾的明目書店則是最早私販簡 體字書籍的,老闆學問好,賣書公道,普受愛戴。其他如女書店(女性主義書籍專賣店)、台灣的店(專售台灣相關書籍)、書林(外文書店)等,同樣旗幟鮮明,卓然不群。
逛這條街,理想的方法是不用太早起,早上10點半,從街頭開始逛書店,逛上二個鐘頭,買得一袋書,到鳳城燒臘店吃一盤很是「香港」的三寶飯,然後慢慢踱到任何一家看得順眼的咖啡店裡,點一杯咖啡,慢慢 翻讀今日「戰果」,看完一本再一本,喝完咖啡再續杯。黃昏過後,倦極而歸。這時,你或將發現夜幕下的這條街竟然閃閃發亮起來了——別擔心,喝咖啡不會醉,那是鋪路時加了碎玻璃的緣故。
註:傅老文中這些地方,高中以來,我每每故作文藝女青而幾乎總去;想想,還真是個年少無知求知過程的奢侈。